ENTERTAINMENT名人故事

舒淇 向自己要安全感

從前幾章的峰迴路轉,走到了現在的水到渠成。舒淇面對事業、生活與情感,總能投注最豐沛且真摯的情感,絲毫不加矯飾。望向過去曾踏出的每個步伐,她雲淡風輕地說,「不是我選擇演員這個職業,是它選擇了我。」

編輯/Pat Ku 攝影/陳漫 撰文/Linlin 造型/Mix Wei 化妝/Elvi Yang @ Diva Beauty 髮型/Sev Tseng @ Hair Culture 美甲/Sara 統籌聯絡編輯/Helen Miao 編輯助理/陳玟蓓 造型助理/Cherry He

舒淇 向自己要安全感
過去一年裡,舒淇主演的電影只有一部,《我最好朋友的婚禮》。這部2015年就殺青的翻拍作品無論是票房還是口碑都在意料之內,但片中想進一切辦法奪回愛情的顧佳,卻讓人想起時光深處那個為愛出走的女孩阿布。
 
那年,舒淇23歲,在影視圈初露頭角,有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也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片子。九〇年代中後期的香港電影正從繁華跌入深谷,市場上充斥著低成本的武俠片、粗糙的愛情片和庸俗無聊的喜劇。
 
《玻璃樽》故事平平,但那個鑽出水平面大喊「喜歡一個人很簡單,只需要五個字就可以了」的女孩阿布將整個故事的色調提亮了。天真,率直,有一點傻氣,為了愛情可以奮不顧身,舒淇駕馭起這樣的角色得心應手。
 
 
和她工作是舒服的
 
她異常敏銳,還善於打破沈悶的氣氛。攝影棚裡燈光刺亮,讓人無處可去,時常產生莫名的焦慮,這股情緒很快就被她輕快的語調打散,氣定神閒與談笑自若拿捏得恰到好處,「你告訴我這樣可以嗎?因為每本雜誌想要的風格都不一樣」,她向攝影師確認細節,在完成一組拍攝後直言不諱地說出多數人的想法:站那麼久,腰也累了。
 
在某個兩岸三地導演會上,舒淇的自在讓侯孝賢都佩服,「她的人緣好,而且對人的分寸清清楚楚,這是她的本質,也是她的本性。她對人對事非常自然,她的溫柔不是一般人想像的,對人體貼。她有一種氣質,讓人家很容易接近,而且現在越來越穩。」
 
侯孝賢與舒淇相交十多年,《最好的時光》是他們合作的第二部電影,憑藉這部影片,舒淇站在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領獎台上。台上,她抹著眼淚說「謝謝」,聲音顫抖,回到座位越發不可收拾,侯孝賢對台下的觀眾說,「這是她的真性情。」
 
戲裡戲外,舒淇多次情緒失控哭得七零八落。她是個感情充沛的人,又不願將自己隱藏起來塑造另一個姿態,所以很多時候,人們看到的是一個搖擺不定的舒淇,一會兒說自己是「愛情大過天」,一會兒又說「不相信愛情」,信守「不婚主義」。這種坦承曾使她失去保護,但也讓她與眾不同、層次豐富。
 
沒什麼好後悔
 
在電影裡,舒淇時常和自己相遇。《千禧曼波》中的 Vicky,像來自青春期的倒影。Pub、迪斯可舞廳、迷幻的電子樂、香菸、酒精,一醉解千愁。影片講的是年輕人的愛情,卻始終包裹在藍色的冷光中,爭吵、對峙,看似不屑,其實脆弱無比。年少時的舒淇好強、不馴服,剛被父母打罵完,翻個牆就去找朋友說笑了,錯誤還是照樣犯。提起青春期的叛離,舒淇不覺得是多大事兒,「和我那些真正叛逆的朋友相比,我差得遠,每天在家當個乖寶寶的才會覺得我叛逆吧。」她反倒質疑現在的小孩子沒經過摔打,一點挫折都不能接受,也很危險。如今回看,她慶幸自己是那樣長大的,因為「那些經歷讓我在表演上有更多感觸。」
 
看過《古惑仔情義篇之洪興十三妹》的人會記得,舒淇在裡面飾演一個悲劇人物,被所愛之人欺騙和背叛,在生命的黑暗裡孤獨且絕望。其中有個鏡頭是吸毒,在地上打滾,還要被別人踢,舒淇目睹過類似的場景。拍電影時,劇組會請專業人士教演員怎樣做,但請來的都是三四十歲的人,而那個角色只有二十歲,舒淇想著,三四十歲的感覺和二十歲肯定是不一樣的,於是就從記憶深處去尋找。說到這裡,她停下來想了想,表情變得嚴肅,「你看,如果沒有接觸過那個社會和人群,就不知道怎麼做,或者只能按照專業人士告訴你的去演。」
 
像是一本書,前幾章的峰迴路轉伏線了後面的水到渠成。小時候的任性,憑個人的喜樂而為,可歲月漸逝,工作也好,私底下也好,一些朋友突然間就走散了,丟失了,恍如隔世,舒淇很感傷,回憶間更覺得眼下的日子珍貴無比,發現「在一些場合裡讓大家開心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三十歲以前起起伏伏什麼都無所謂,三十歲以後更願意過波瀾不驚的生活,「但是,」她話鋒一轉,「平靜也是有選擇的,你仍然可以對這個世界好奇,接觸新鮮的事物。」好吧,率性、散漫、自由,有些東西已經刻在了靈魂裡,這輩子注定相隨到底。
 
 
「她十幾年不變,不是外貌,是她的人格、內心。對我來講,她是很標準的女俠。」侯孝賢說。當他起意把唐代傳奇裡《聶隱娘》的故事拍成電影時就想到了舒淇。舒淇下樓散步,看到有人在路旁欺負小狗,不假思索就衝上去和人理論,她用星座來解釋,「白羊座,做事衝動,這也不算是『俠義』。只是有些人會想很多,比如『哎唷,那個欺負狗的人是個彪形大漢,還是遠離一點』。我比較直接,事後也不會後悔,對的事情是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侯孝賢拿著《刺客聶隱娘》的劇本大綱找到舒淇,她一讀就哭了,她又在劇本裡面看到自己。聶隱娘,從小被割捨親情,訓練成一個殺手,她隱忍又反叛,出手決絕又內心柔軟,她的蒼涼之下湧動著溫情,她是一個人,沒有同類。這是侯孝賢定義的「俠」。他看透了她。
 
侯孝賢為聶隱娘安排了「出世」的結局,讓她在山水間飄然隱去。
 
這一回,生活給了舒淇另一個劇本。
 
演員,是上天的安排
 
她喜歡貓,即使對貓毛過敏;她喜歡看電視劇、電影。
 
她看電影不挑食,沒有「類型片」的束縛,因為「從事這個行業,每個都要看一看,浸一浸。看的時候很放鬆,當作休閒或娛樂,看完會回味,想它的表達」。舒淇的悟性很高,也願意為此下功夫。
 
 
她看王家衛的《花樣年華》,看見了梁朝偉的悲傷,「沒人瞧見他在哭,只是一個背影,長鏡頭慢慢往後拉開,就覺得好傷心」。多年後,在《最好的時光》裡,她與張震扮演的革命文人相交於亂世,青樓畫館,鸞鏡鴛衾,她為他打水、奉茶、更衣,滿腹心事,欲說還休,幾番猶豫中開口,「前次你說,為阿妹終身有托,只能成全,我想問你,你可曾想過我的終身?」他低頭不語,她默然起身,留給鏡頭一個模糊的背影,許久⋯南管奏出「離歌」,她轉過身,抬手輕視眼角的淚,待月池台空逝水,梨花落盡腸寸結。
 
哭戲是不需要演的,情緒來了想哭就哭了,這是舒淇的經驗,「演戲靠的是對世間生活的感覺,是對生活的認知」,那麼多年,演過的角色如走馬燈般,有的熱烈張揚,有的沉靜如水,但這些都不構成挑戰,對她來說,形形色色的角色只有投入與不投入。
 
舒淇也動過學習表演的念頭,那還是小時候,可生活的弔詭就在於它總把人往反方向拉,毫無準備之時又將你推上路。一腳踏進影視圈後,只能靠自己摸索。
 
舒淇對自己也夠狠,為了搞清楚角色設定,她去研讀心理學。許鞍華的《幽靈人間》,又要演人,又要演鬼,造型沒問題,但是從性格上要怎麼區分這兩個角色?她甚至研究星座,用這種統計學上的接近大多數人特性的理論給自己一個方向。
 
投入了功夫和感情的角色,每個都像她,每個又都不像她,舒淇愛著他們每一個,她用「三個不一樣的靈魂」形容她在《最好的時光》裡飾演的三個女性,「靈魂」一詞用得即妥帖,嚷人想到北島的詩,「億萬個輝煌的太陽,呈現在打碎的鏡子上」。
 
前年的坎城影展,娜塔莉・波曼將她導演的處女作《愛與黑暗的故事》帶進「特別放映」單元,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演員做導演的夢。對此,舒淇並不憧憬,因為「做導演好累」。她說「導演不討好,演員還可以罵罵導演,導演要被罵,還要照顧演員的情緒,心很累。」
 
「還是做演員好」,舒淇端起馬克杯。那麼多年,有起有伏,她對這個職業的審視漸趨客觀,「就是一個職業而已,需要生活,需要和人接觸。即使生活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是因為這個職業,習慣就好。與其在那裡糾結,不如去接受它。不是我選擇演員這個職業,而是它選擇了我,是上天給我的安排。」
 
至於生活,她說,「追尋你的心,選擇了,至少不後悔。我覺得我的性格裡最好的一點,就是要走趕緊走、不要拖拖拉拉的。」到底是舒淇,拿得起,放得下。她提起拍過的電影《玻璃樽》裡面有句話讓她記憶猶深,「安全感是自己給自己的」。電影教會了舒淇很多事。
 
那年,《玻璃樽》裡的阿布帶著無限憧憬,孤身一人從台北走到陌生的香港,尋找心中的愛情。時光再往前數,那個名叫舒淇的女孩,懵懵懂懂,獨自闖進香港娛樂圈。從此,無數的悲喜與是非都和電影糾纏不清,影壇上有了演員舒淇,螢幕上也有了那個第一眼不驚艷卻越看越有味道、很有風情的姑娘。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