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下的母愛（下）

編輯／顧軒  撰文／Ji-Sun Kim  攝影／Joon Choi  資料提供／Namhaebomnal  翻譯／Birdism

在採訪 Joon Choi 過程中，最令我難忘的部份，是關於他和海女間關於美麗定義的對話。他問她們，在六十年的職業生涯中，看過最漂亮的景色是什麼，她想了很久，說：「當我看到一堆甲殼動物時。」我們平常總以為「美麗」是種抽象概念，但海女這個簡單明瞭的答案，卻揭示了生活最真實的樣貌。而海女為了小孩勇於躍入海裡求生存，一生對抗大海嚴苛挑戰，正也是美麗的象徵。「她們知道如何和自然之母相處，努力爭取的同時，又懂得在適當的時候放手。牛島上的海女依然保持著一種質樸之美，她們不試圖和自然對抗，而是設法與其共生。而融入自然懷抱，是人類本質的渴望，難怪我會被她們的美麗深深吸引。我從未經矯飾的海女身上，看到女性純樸之美，她們也許不符合一般大眾對『美麗』的標準，但她們真的很美。她們的故事和臉上深刻的皺紋，就和她們的母愛一樣深刻。」這位攝影師說。

攝影師 Joon Choi採訪

Joon Choi 是韓國首屈一指的廣告設計師，他從1995年開始轉向肖像攝影。2013年4月，他搬到牛島住上一年，只為拍攝海女艱辛的生活。他作品被集結成書《海女與我》（出版社為 Namhaebomnal），也讓我們重新思考美麗的定義。這些作品首先將在巴黎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展出，接著到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和其他地方巡迴。

因為當初拍了一張她們的照片，隨後引起這麼多效應，你從她們臉上看到什麼？

她們的臉令人難忘，個性卻非常冷靜而寡言，儘管如此，你還是可以從她們臉上深刻表情，讀到豐富的生命故事。海女沒讀什麼書，家境也不富裕，但他們散發的氣質，是經歷生死交關的人，才有的沉著冷靜。

你認為她們之所以能在嚴苛生存的活力來源是什麼？

是母性本能。她們必須餵飽小孩，而女性潛水員除了自己無人可倚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咬牙苦撐。有次，我和她們一起乘船到外海，通常，人在潛水前都會先穿好裝備、調整呼吸，再跳進水裡。但這些海女，就像軍人跳傘一樣毫不猶豫。她們說，年輕時她們會把孩子放在竹籃裡帶去上工，平常孩子就擱在岸邊，她們趁潛水空檔餵奶。我想她們一定潛得不深，才能不斷跑上來看小孩，這些畫面總忍不住浮現在我腦海。我在廣告界看過各種時髦玩意，拍過各種主題，但當看到這些海女時，我才發覺到，那些冒著生命危險來養大小孩的母親，才是終極美麗的體現。她們的美，最能呈現生命的精髓。

聽說你為了慶祝本書出版，而在牛島舉辦一場派對，海女們怎麼看她們的照片？

她們很少對什麼事大驚小怪，但這不表示她們對事情無感。每次我到牛島拜訪她們時，大嬸們總會用方言跟我打招呼。另一位一輩子住在牛島拍海女的攝影師，還跟我說了個趣事，說有位老海女每次會故意推他的船，讓他跌到海裡，有次還因此損失兩台相機（大笑），還好我從沒發生這種事。

拍攝過程想必遭遇不少難題？

事實上，攝影從來就不簡單。曾經以一張挨餓蘇丹孩童照片贏得普立茲獎的攝影記者 Kevin Carter，因為飽受良心的譴責，得獎後沒多久就自殺了。這是許多攝影師面對的難題，我們永遠不知道什麼選擇才是正確的，只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而我不覺得自己有拍攝這種悲慘場景的勇氣。每次當那些海女上下海面三百次、辛勤工作了四個小時，一身疲憊走來時，還要拿起相機拍照是很殘忍的事。沒錯，唯有這些時候才能捕捉到真感情，進而拍出好照片，但我完全無心去拿相機。因此我只能說，我僅捕捉海女真實生活的十分之一。但我希望自己對她們生活的觀察與思考，可以轉化到我的照片裡，成為另一種張力。 

你希望你的攝影作品，能如何向大眾宣導海女文化？

這次的攝影展會在巴黎和之後其他地方舉行，我想帶其中一些海女到巴黎，沒什麼特別原因，只想帶她們逛逛巴黎。我也希望我的作品可以為她們帶來實質幫助。

海女教會你什麼人生哲學？

獨立這件事。她們持續工作到老，盡力勞動身體直到閤目為止，絕不跟小孩伸手拿錢。而且她們勇往直前，絕不退縮，這是她們潛移默化教會我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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