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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佳人》設計師版限定封面:有多自愛就有多字戀,設計師葉忠宜、作家陳曉唯帶我們看見字的美好

這是不僅是一期獻給所有真愛自我的讀者專刊,也是一期以戀字為題的專號,只因文字總是與我們的心靈更為貼近。《美麗佳人》為此特別邀請對字特有堅持的頂尖設計師葉忠宜,攜手心靈的風景作家陳曉唯,共創本期封面,帶著我們看見字的美好。

採訪撰文/林佳蕙 攝影/April Chang

《美麗佳人》設計師版限定封面:有多自愛就有多字戀,設計師葉忠宜、作家陳曉唯帶我們看見字的美好

我們正處於字戀時代。

新世代的人們越發懂得愛自己,由此也伴隨著更強烈的自我表述需求。自社群媒體崛起,並隨著手機的照相功能越發精進,鋪天蓋墊地的影像一度緊抓眼球,文字似成配角,但我們終究沒有遺忘書寫的魅力,而人們有太多需要表達的心情得有個出口,當人們重覺文字之於生活的趣味與重要性之後,以文字書寫為主而更能表達深層思緒的「脆」 (Threads)開始逆襲,於近日成為不可忽視的社群媒體新勢力。

每個活字都有專屬銅版模,再以銅版模造出鉛字活版。鉛字每經一次使用,就磨損一次。
每個活字都有專屬銅版模,再以銅版模造出鉛字活版。鉛字每經一次使用,就磨損一次。

而無論風潮怎麼吹,作為致力維繫報導品質的媒體,文字書寫一直是構成《美麗佳人》雜誌的重要DNA之一。在這樣的文字復興時代,編輯部特於週年時分,慎重邀請卵形oval-graphic平面設計工作室負責人葉忠宜,攜手擅以細膩文字描繪世間情狀的作家陳曉唯,以「字戀」為概念,分別就文字的不同面向,為本期封面進行創作。

由平面設計師葉忠宜攜手作家陳曉唯,以「字戀」為概念,為《美麗佳人》雜誌封面進行創作。
由平面設計師葉忠宜攜手作家陳曉唯,以「字戀」為概念,為《美麗佳人》雜誌封面進行創作。

頂尖設計師的字戀主義

甫於2023年取得由世界頂尖平面設計師與圖像藝術家組成而為全球平面設計最高榮譽「AGI平面設計聯盟」的會員資格,並以《清潤凝香:若深甌》一書設計拿下台灣出版領域之裝幀設計指標獎項「2024金蝶獎—台灣出版設計大獎」金獎的葉忠宜,從2018年讓所有人都留下深刻印象的國慶日主視覺設計開始,一再地以刷新眾人視覺經驗的精彩作品,奠定他在設計界的響亮名聲。近期無論是他為蘇格蘭歐肯威士忌Auchentoshan操刀的卯年聯名設計禮盒,亦或是為嘉明湖國家步道所製之登山證書,都曾引發收藏熱潮。

設計師葉忠宜在日星鑄字行為我們解說鉛字的設計與演變。
設計師葉忠宜在日星鑄字行為我們解說鉛字的設計與演變。

深知若欲求得平面設計的視覺美感,圖像與字體兩者皆不可偏廢,自日本學成歸國後,他深感相較台灣日益精進的平面設計成果而言,本地於字體設計一項所下的功夫相對薄弱。為此,他除了主動取得日本知名字體設計師小林章授權翻譯並出版其著作《字型之不思議》,並統籌專論字型的專刊《字誌》,亦開設了專以平面與字型設計選書為主的「重本書店」,期盼持續為本地帶入不同的視野。

由平面設計師葉忠宜打造,座落於台北市伊通街的「重本書店 Weight Books」。
由平面設計師葉忠宜打造,座落於台北市伊通街的「重本書店 Weight Books」。


在每一次的文字溝通裡重生

形體之美可供品賞,但文字有其價值,貴在可以傳情達意,戀字者多半情深,於是更加拈掇計較字句之間的重量。葉忠宜認為兼備形意之趣的設計呈現更能動人,而這世間最勾心的書寫當數情書,因而在為本期的封面挑選適用的字體之前,他也力邀陳曉唯於「愛上字」的思維脈絡中,先行為封面創寫相關詩作。

避於公眾前露面、總是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藏於文字之後,細觀世界的作家陳曉唯為本期《美麗佳人》封面撰寫情詩。
避於公眾前露面、總是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藏於文字之後,細觀世界的作家陳曉唯為本期《美麗佳人》封面撰寫情詩。

避於公眾前露面、總是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藏於文字之後,卻能以細觀世界的精工書寫席捲文壇的陳曉唯,平日習於提筆記寫心情,家中因此累積近五、六百冊的筆記本,對於文字和自我的關係有著一番見解。他認為這個客觀世界,透過每一次的語言紀錄都可能被重譯,這樣的變異乃源於個體生命經驗的差異,使得每一人對於特定字詞的理解都可能有所不同。

由作家陳曉唯撰寫的封面情詩來自一個真實故事。
由作家陳曉唯撰寫的封面情詩來自一個真實故事。

而這世界上最努力地試圖溝通的對話者,也許該數新戀的情侶。多麼希望與對方毫無芥蒂地融為一體的兩人,試圖用同一種語言對話,但這樣的對等狀態也許是一種烏托邦,誤解難免存於溝通之中,無法被理解的沮喪感讓人感到自己彷彿失語。語言雖有其局限性,卻似是通往彼此心靈的唯一橋樑,因而試圖交談的雙方只能更努力地確認彼此的語意,直到這樣的理解誤差消弭殆盡,曉唯說:

每次遇見一個人,都是重新學會溝通的過程。每一次的愛,都是生命的再來,但那不是一個全新的過程,而是混合過去的記憶和未知的未來。

這首在《美麗佳人》三月號封面出現的《愛,重生》為題的詩作,藉著愛戀關係摹寫了戀字者的心情----慎重其事地斟酌字句,每一回皆如獻給愛侶,明知知音難得,卻仍不願放棄。

這篇詩作,源自於一篇來自曉唯的短篇文章《愛,重生》,由於平面頁數限制並沒有在2024年三月號雜誌露出,且讓我們將完整文字放在網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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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重生

曉唯手寫字。
曉唯手寫字。

從前在國外工作時遇過一個朋友,他談到十多歲時曾經歷一場重大的車禍,因為腦部受損而陷入昏迷,醒來後突然變得無法說話,更無法閱讀與寫字。他形容當時的自己像是腦袋裡有著各種思想、情緒與字詞,但卻無從將其組合,即便使勁全力說出一段話,於旁人聽來仍像是免強拼湊、破碎紊亂的字句。不僅如此,他亦無法集中精神聆聽別人說話,若對方說了過長的語句時,他便會喪失理解的能力。

醫師判定他罹患了「失語症」,歷經漫長且艱困的治療後才恢復能溝通書寫的狀態。

同座的友人聽完故事後遂問他:「當時應該很痛苦吧?」

他思考一會,略帶羞赧的微笑說:「倒也不是痛苦,更像是在戀愛。」

「戀愛?」

「對,像是無意間發現自己愛上某過人,因為還不熟悉彼此,不知道怎麼跟對方溝通,拚命在腦海中想著要怎麼說話。」他稍微停了會,似乎在覓尋著適切的語句:「還記得只是單純的一段話,我在腦海裡反覆地排列組合著,思考這樣說是對的嗎?對方能理解嗎?或者聽到對方所說的話時,我必須緩慢地複誦一次,彷彿用聲音寫筆記似的。明明是過去再熟悉不過的事,那時的我卻謹慎斟酌著,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走回話語與詞句的路上,直到終於找到彼此的語言,一切彷彿經歷了一次重生。」

他所描述的「戀愛」與「重生」,教我至今仍難以忘懷。

每當有人提起「愛」時,腦海裡總會浮現一對相愛的人,於難能可貴的一刻遇見彼此,因為陌生,亦因為熟悉,因為愛,亦因為渴望,於是開始摸索、試探並斟酌著適切的用字,尋覓彼此共同的語言,只為了讓對方能聽懂自己所說的話語。

這樣的愛並不限於愛情,更多時候存在於親情與友情。因為愛,於是渴望理解與被理解,更渴望將內裡的情感確切無誤地傳達給對方。

他所說的「重生」,不同於王家衛電影「春光乍洩」裡的那段早已陳腔濫調的名言「不如我們重新來過」。他所說的「重生」更像是當愛被觸發的一刻,相愛的人將共築一種新的生活。愛裡的重生是以自我的曾經與未來,去彌合所愛之人的曾經與未來,有捨亦有得,滿懷不安,戰戰競競,生怕被拒,但仍不顧一切地渴求擁有,擁有重生的可能。

然而,重生也意味著傷痕積累的開始。

江國香織於《寂寞東京鐵塔》藉男主角的角度描述傷痕,他說:「出生的那一剎那,我們都是毫髮無傷的。我曾經想過這件事情,儘管天生有什麼缺陷或不自由,生病,或是有狠心的爸媽,但是在出生的那一剎那,我們都是完全沒有受傷的。所有人都是完好無傷地被生下來,這很厲害吧?然後,一直活下去一直受傷,一直到死為止,傷口不斷地增加,誰都一樣。」

愛裡的重生或否亦是如此?我們在相愛的初始都是完好無傷的,當愛得愈深愈久,積累的回憶愈多,我們的傷口亦不斷地增加,無論是哪一種愛皆是如此。於是,「不如我們重新來過」從未發生,我們無法於同樣的人重新愛過,記憶千瘡百孔,除非我們能抹除記憶。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告別,然後試著再去愛另一個人,藉由另一個人讓愛得以重生。

我們以生命中所積累的過往,以曾愛過與被愛過的記憶,以我們的傷痕,再一次去愛。

每一段愛的開始都是重生。

重新學習一種與對方溝通的語言,重新開始一種相處模式,重新累積記憶與情緒,以一種與對方共有的文字書寫獨屬我們的故事,感覺自己是一個全新的人。然而,我們卻也深刻地明白,重生的能量源於過去的自己,我們燃燒過去積累的自己,將過往棲宿於我們身上的人事物燃盡,那些曾愛過恨過的、笑過哭過的、傷害與被傷害過的、告別與還未能告別的人事物,皆一一被融進另一個新的自己。

愛是與記憶再一次的拼搏。當我們遇見那個人,我們仿若新生,呱呱墜地,牙牙學語,摸索、尋覓、斟酌著適切的文字語言,只為了對方能聽得懂我們,聽懂我們的話語,看見我們曾經的眼淚,並原諒我們的傷痕。

原諒竟是我們最渴望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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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合呈現療癒詩作的現代字體

葉忠宜的工作室裡,收著來自不同時期的珍貴資料。環視這一室藏書,為了呈現對字之衷情與字體之趣,他試圖於不同的選項中,找尋出一種能兼融古典之美與現代感,同時亦能搭載詩作氣質的中文字體。經過一番思忖,他認為20幾年前由字體設計師片岡朗所設計的丸明朝體,恰能表現出他所欲呈現的效果。

葉忠儀和陳曉唯注葉忠宜位在重本書店樓上的工作室進行多次開會討論。
葉忠儀和陳曉唯注葉忠宜位在重本書店樓上的工作室進行多次開會討論。

「丸明朝體在最初試做階段時,曾被用於三得利啤酒的新聞報紙廣告上。在當時這樣的字體風格前所未見,它有明朝體的結構,卻又不是明朝體,所有的三角收筆觸都巧妙的以圓球收尾,視覺上優雅之餘又極其可愛。」他進一步指出,當年報紙廣告一登出,隨即造成轟動,所有的廣告公司都到處探聽這前所未有的字體風格到底出自誰手、該從哪裡取得,身為字體設計師的片岡朗因此一戰成名,葉忠宜說:

丸明朝體之後正式推出後至今,也成為歷久不衰的字體名作。對我來說,丸明朝體這樣可愛又優雅的造型非常療癒,跟曉唯文筆所帶給人的感覺非常相稱。

新舊交融的閱讀趣味

為了呈現字體的歷史與趣味,葉忠宜也特別為此次的設計,領著編輯者造訪1969年開業的台北「日星鑄字行」,一同找尋適用的傳統字體。

日星鑄字行第二代老闆張介冠一開口就有說不完的鉛字知識與歷史。
日星鑄字行第二代老闆張介冠一開口就有說不完的鉛字知識與歷史。

一室淡淡的油墨味為潮濕的冬日空氣增添了些許懷舊的氣息,帶著溫潤餘澤的老木框之間,一顆顆精巧的凸版鉛字按字體種類和大小依序排列,來客取出置於檢字盒中的鉛字便不得再任意放回架上,多年來老鑄字行以此嚴謹地維繫著不容錯置的規矩。

在第二代老闆張介冠帶領下,眾人穿行於一排排的字架間,最終隨葉忠宜在放置一號黑體的架位前停步。他小心地從架上取出「美麗佳人」四字,交由老闆組裝成版,只待圓盤機上的勻墨手續完成後,就可上機完成簡單的印刷。

此次使用在封面設計上的美麗佳人四個字,選用的是源於日本的黑體一號,但來源不一,缺漏的字會找不同店家的東西來補,使得同一種字體有略微不統一的現象,為這一版鉛字增添樸拙古趣。
此次使用在封面設計上的美麗佳人四個字,選用的是源於日本的黑體一號,但來源不一,缺漏的字會找不同店家的東西來補,使得同一種字體有略微不統一的現象,為這一版鉛字增添樸拙古趣。

自小在父親身邊幫忙,親見鑄字行業的興衰,而在全台灣最大的中南鑄字行歇業之後決定著手保存傳統技藝的張介冠指出,無論是過往的中南鑄字行或日星鑄字行,最早使用的楷書字體都源於「風行」自上海帶來的版本,他說:「除了楷書,日星鑄字行所使用的明朝體和黑體都源於日本,但來源不一,缺漏的字我們會找不同店家的東西來補,這當中包含著二戰前後所製作的版本。」同一種字體卻有略微不統一的現象,倒也為這一版鉛字增添些樸拙古趣。

圓盤機上的勻墨會影響墨水呈現方式。
圓盤機上的勻墨會影響墨水呈現方式。

老師傅技術熟練,讓這四個字均勻地呈現出漂亮的墨色,黑亮飽滿地在燈光下隱隱地閃動著沿襲著世代智慧的光芒。這樣的文字再經葉忠宜的設計編排轉於書封之上,與乘載大部分詩作文字的丸明朝體呈現傳統與新潮的交錯之趣,而那些在版面上彎來繞去的詩句,則如一座心靈的迷宮,要人更花些時間閱讀,但只要是戀字者都能尋得正確的路徑,也更能領會這文字途徑中所藏有的意趣。

延伸閱讀

字體 × 詩作 × 創作

探究最動人的文字與創作幕後!4月20日,以「字」為核心媒介,邀請平面設計師葉忠宜與作家陳曉唯分享共同創作《美麗佳人》3月號封面的過程和幕後故事,並引領觀眾走入他們的創作世界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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