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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欣穎,你對自己誠實了嗎?

自從2013年拿到金馬創投百萬首獎開始,動畫長片《幸福路上》的導演宋欣穎,就踏上了一條慘烈的不歸路。既然伊朗能有《茉莉人生》,那再怎麼咬牙苦熬,都要誠實面對內心的召喚,把林淑琪的故事帶到台灣觀眾眼前。
宋欣穎,你對自己誠實了嗎?

採訪撰文/林侑青 攝影/Stanley Chiang 妝髮/Hecker 場地提供/尋常生活 採訪助理/陳玟蓓

1975年四月五日,先總統蔣公掛掉那天,林淑琪出生了。老家在六龜的爸爸,跟老家在花蓮的媽媽,帶著她搬到新莊幸福路落地生根。她往黑臭的幸福大排丟紙飛機,在學校練習「說狗蟻(國語)」,和死黨在屋頂鴿舍演科學小飛俠。她認真考上第一志願,認真當上報社編輯,認真賺錢存錢,認真去了美國,認真嫁了金髮王子,然後在某天回到幸福路老家,帶著肚子裡的寶寶,以及婚姻可能破裂的迷惘。

記性很好的樹洞

宋欣穎談起寫下故事的初衷,「在美國上劇本課的時候,老師說你不要講虛構的東西,要講自己的東西。我覺得小琪的故事也是我的心路歷程,也是很多人的心路歷程。你去了世界上很多國家以後,會發現你最看不起的那個地方,才是你最舒適的地方,你想要回去,可是,好像應該要達到某個人生成就才有臉回去,我找到我想講的是這個情懷。」

每個人似乎都能在小琪和她身邊親友身上,看見一小部分的自己,或我們以為已經遺忘的某個人,某件事。宋欣穎就像一個吸納記憶的樹洞,「我記得很多生命裡頭的細節,可能在日本生活過,受到森田芳光一些日本導演的影響,對那種用細節堆積情感的創作方式很著迷。我覺得台灣人比較沒有自信,或是教育過程中並不會讓你想去肯定自己,也不太在意周圍的環境。所以很多人容易忘記,很多事情就不夠深刻。」記性好的她,把台灣近四十年來的社會大事與發展脈絡,綿密地織進劇本裡,喚醒集體記憶的同時,聽故事的人們也會感受到某種被理解、被接住的集體療癒。

拿的起,放的下

「我在高一之前,都認為這輩子可能當醫生。結果莫名其妙進了台大政治系,念得很痛苦,全班46個人,我是倒數第三名畢業的。以為上大學會解脫,其實沒有。畢業後有嚮往的工作,可是好像也沒有想像中滿足。」

直到三十歲後,她存了一筆錢,勇敢踏入日本和美國的電影學校,宋欣穎才意識到「幸福」的根源來自於對自己誠實,「我身旁有些朋友,看起來根本人生勝利組,可是還是會覺得這不是想要的幸福。你的那個不滿意到底是因為別人的期待,還是你真的覺得沒有達到你要的?你心裡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你一定知道,然後你要誠實地去面對,然後要拿得起放得下。」

拿起對電影的渴望,再多辛酸血淚都能放下。儘管過程再慘烈,只要看見映後觀眾的眼淚就覺得值得了一切。「一定會有後悔啊,挑那麼難的,還一直往下做,做到快累死。可是我有一種偏執,我相信我可以完成,相信做完一定可以感動很多人,就勇往直前地衝了。」繞了一圈,原來宋欣穎早就走上了自己的幸福路。

《幸福路上》1/5上映 1/5上映 1/5上映


【同場加映Q&A】

M.C.:台灣好久沒人敢挑戰拍原創動畫長片了,你有後悔過做這個決定嗎?

宋:其實太多前輩做過動畫、投資過動畫,他們都勸我不要做動畫。以台灣的環境,原創動畫是做不起來的,或是做起來以後觀眾反應不好,你不要去冒這個險。曾經有一度坐在咖啡店我就掉下眼淚,覺得人生被卡住了,被這個案子卡住了,我得到那麼多獎、得到金馬百萬創投、得到輔導金、得到桂綸鎂首肯配音,但我還是找不到錢。一路走來,我覺得我先生的支持是非常的大的,他都會跟我說你是世界上最有天分的人,所以不用擔心。不管那個是真的還是假的,心裡都是很穩定的,我就是要把它做出來。不管最後賠錢賺錢,我希望可以產生一些意義,比如說台灣都是失敗主義、台灣動畫做不起來、台灣電影不好看,我想試試可不可以打破這一個說法。

M.C.:想要打破既定觀念,也包含你是女性導演這環嗎?

宋:我在日本認識一個老導演,他說你結婚了就要做媽媽,最好不要當導演,女生很難當好導演,不是因為你沒有天份,而是因為有家庭要顧,有小孩的話更難。台灣社會也很多人這樣想,對女孩子的期待跟對男生是不一樣的。我覺得在片場的女孩子要當導演非常不容易,因為那是一個非常男性化的環境,外型上他就覺得可以把你踩過去,何況我又矮、講話比較溫柔。我在美國遇過一個女攝影師,長得也很矮小,她絕對不笑,她說「Never smile」,她每天去健身練出肌肉,就是不讓男人輕易把她踩過去。我也曾經被副總裁親自面試過,職稱是「剪接指導」,但進製作組後他們要我負責接電話、泡咖啡、管器材。美國會有 white boys club,台灣雖然製作環境比較艱難,但也才讓我這樣的女生有機會吧!

M.C.:電影中回溯了許多政治事件,這和你念政治系出身有關嗎?

宋:我覺得不是欸,政治系對我的好處只有它不像法律系、經濟系課那麼重,給我很大的空間去做別的事情、看很多電影、參加很多社團、參與很多活動。你剛剛講到的元素,我覺得政治只是其中一部分,其實更多的是共同記憶,因為我寫小琪的故事,成長過程中大家最記得的、通常都是總統大選,所以會想去講那個氣氛底下,小人物們在幹嘛。我唸高中的時候,總統府外面一天到晚在抗議,我也不知道在抗議什麼,對我來說那是一個青春奔放的年代,好像世界正要改變,但那些事件是什麼,我其實不知道,也是為了完整小琪的故事才去了解。我覺得要對林淑琪個人產生一些影響,我才會把它寫進去。

M.C.:你覺得小琪的故事,跟一些主打「懷舊情懷」的故事有什麼不同?

宋:站在我的立場,我覺得最終還是要有一個好的故事。講很多歷史記憶或什麼,那個不應該是出發點。感人的故事應該是要去照顧到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情感面,才可以打中人,應該要先從那個出發才是最根本的。我現在也不是很有把握,動畫還是一個門檻,很多人會覺得動畫是給小孩看的,可是《幸福路上》是給大人看的。有時候覺得台灣其實是個很 fair 的市場,什麼明星、導演、得獎都沒有用,可能還是要靠口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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