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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在流淚的時候｜陳曉唯】花痕：她參加過無數場婚禮，可她始終不是其中之一
by 陳曉唯-更新
photo/ getty、劇照
在朋友女兒的婚禮上，她靜靜坐在角落，望著新娘挽著父親的手一步步走向紅毯盡頭。新娘的白紗潔淨飄逸，裸露的美背教人目不轉睛。她僅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心底一陣發麻，如被雷擊，冷汗自背脊滲出。
自二十五歲起，朋友們陸續結婚。二十年過去，她參加過無數場婚禮，看過無數著婚紗的女人，可她始終不是其中之一。
她曾被認定是同年齡人中能最早出嫁的。自小樣貌清秀，人人誇讚漂亮，兒時更拍過廣告；學生時期情書不斷，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進入社會後，追求者多得難以計數。隨著時間推移，朋友們紛紛成家，唯獨她未能走入婚姻。
人們私下議論著，卻無人知曉，她心裡藏著難以言說的秘密。
她的背上有道無法示人的疤痕。
母親在她七歲那年離婚。幾年後再婚，繼父初時溫和有禮，對母女體貼入微。她曾深信幸福的家能重新拼湊，可後來繼父生意失敗，負債纍纍，脾氣丕變，酗酒抽菸，拳腳相向。
仍記得是夏日午後，她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杯，繼父由午睡中驚醒，開門走向她，一言不發地搧了她一掌，她跌坐在地，仍未回神，繼父便端起熱水瓶砸向她，滾燙的水潑在背上，拳腳隨後落下，一下下重擊，她覺得背部如火灼燒，皮膚劇痛，翻捲滲血。母親返家發現後緊急將她送醫，過後歷經數次治療，然則傷痕太深，成了永恆的刻記。
她也曾羨慕女性友人夏日穿露背衣，但真正讓她心口緊縮的，是某次新聞裡看到的畫面。那是位曾被說與她相似的女星，穿著紅色禮服走在紅毯上，背部潔白光滑，猶如絲絨，那刻，她近乎窒息。
自此，她害怕看紅毯報導，更不敢翻閱時裝雜誌。
即使眾人都說她美麗，她仍深陷在無能訴說的痛楚中。
痛楚裡，她仍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能讓她卸下防備，坦然揭開心底的秘密，以赤裸的自己迎接幸福。
她也曾擁有接近幸福的可能。她記得那男人的聲音低沉，眼神溫和，動作總小心翼翼。他牽她的手，擁她入懷，輕吻她的額頭、臉頰、脖子，讓她感到安心。直到某夜，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背部，隔著衣物碰到疤痕的瞬間，她渾身震顫，如電流竄過，眼淚毫無預警湧出。熟悉的疼痛由記憶深處翻湧，她控制不住自己。他試著安撫她，她卻無法言語。幾次之後，他漸漸疏遠，最終離開。
此後，她的愛情總在相似時刻停下，無法更進一步。
她始終記得他，記得自己離幸福最近的時刻。只是最近亦是最遠，這條窄路，她徘徊了十多年，如無法超度的遊魂，永恆無法靠岸。
有時，她會站在鏡前看著自己。年過四十，皮膚仍白皙緊緻，臉上近無細紋，五官典雅柔和，歲月只為她增添沉靜的氣質。她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只是她的美未能撫平身上的傷疤。
婚禮結束後，她步出飯店，陽光熾烈，空氣滾燙地包裹著她，灼熱感刺痛她的背部，一陣劇痛使她站不穩。忽地，她想起多年前自己曾買過一件露背禮服。
那晚，她關起門，調暗燈光，穿上那件酒紅色絲緞。鏡中的她，美得出奇，如即將步上紅毯的女子，但當她轉過身，遲疑猶豫著，終於鼓起勇氣側過臉，傷疤登時映入眼簾。
它皺縮著，泛著黯淡色澤，如雷擊過地面的焦痕。她望著疤痕，想起當年的灼痛，想起曾觸手可及卻終究錯失的幸福，想起自己永遠無法擺脫的心魔。
她記起試穿禮服的自己，記起無能抹去的疤痕，頓時癱軟地蹲下身環抱自己，如朵無處安放的花，於街邊陰影裡，靜默地，苦痛且哀淒地，流出紅艷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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