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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專訪】封面人物:陳綺貞,時光點唱機

每首歌,每段詞,每張相片,每次演唱,隨著時間沉澱慢慢累積,在她的生命中緩慢而微小的發光,這些堆疊成為了現在的她,擁有比宇宙更強大內心的陳綺貞。

採訪撰文/李昭融 攝影/陳明聖 造型/關婷玉 髮型/Janice 化妝/沈妙玲 場地提供/Atelier 50

【獨家專訪】封面人物:陳綺貞,時光點唱機

每首歌,每段詞,每張相片,每次演唱,隨著時間沉澱慢慢累積,在她的生命中緩慢而微小的發光,這些堆疊成為了現在的她,擁有比宇宙更強大內心的陳綺貞。

從1998年發行首張專輯《讓我想一想》至今,15年過去了,招牌的長髮、木吉他、纖細的身型和呢喃細軟的嗓音,幾乎沒有改變。2003年,她成立好小氣音樂工作室,成為獨立音樂人。在主流音樂掛帥的台灣市場,陳綺貞儼然是個異數,她自己獨立發行製作,每年的演唱會都在沒有宣傳的情況下秒殺,受到各地粉絲的追捧,但提及這些,她依舊清淡,彷彿一切都與自己無關,僅是簡單生活,創作,做自己而已。

08年開始加入契合的音樂夥伴:添翼創越工作室,也讓屬於陳綺貞式的音樂哲學更加發光發熱。她謙虛的說自己的音樂受到普羅大眾的歡迎,只是巧合;她說能夠生在這個時代,有人聽她的歌,與她的文字有共鳴,只是幸運。但更多更多的,是那埋藏在瘦小身軀裡的強大感染力與包容性,她的文字,得以在常人的生活片段中突然湧現;她的音樂,得以在夜深人靜之際要人回顧本心。

從高中時期得到第一把吉他,音樂,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她往後低調而耀眼的人生。當她開口時,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你們在對話,她細細的嗓音,講起話時就像唱歌。而這些描述時時刻刻的曲子,自然而然地,串成了綿長的時間軸,在她的人生裡記錄著一段段苦樂交織的記憶。

一切的起源

媽媽是鋼琴老師,從小學習古典鋼琴、浸淫在音樂裡的綺貞,照理說應該要走上正統古典的路子,但是骨子裡小小叛逆的她,總著迷於不一樣的東西,Stevie Wonder 的〈Lately〉就是其一。「高中在宿舍時,我會躺在床上重複聽這首歌。那時候很熱愛爵士樂,覺得這些音的排列方式跟小時候學的古典鋼琴很不一樣,我就想,等以後考上大學,有時間鑽研音樂後,一定要搞懂它的秘密。」

而這樣的小小心願,也在開始彈吉他後擴展了視野,接觸到更多音樂,這些不同類型的旋律,瀰漫開展了她的小小世界,民謠、爵士、硬式金屬搖滾…。總熱愛挑戰的她,也並非如刻板印象般只彈奏民謠吉他,在當時毅然決然選了金屬樂團 Extreme一首溫柔卻困難的歌上台比賽。「光是前奏的八小節,就花了兩個禮拜練習。後來上台表演,雖然沒有完整把所有點弦都彈出來,但留下很美好的回憶。」也是因為這次比賽,唱片公司的人拿出名片,問她有沒有興趣走這條路,雖然立刻被學姊檔下,但卻在默默中改變了些什麼,「那是我第一次決定挑戰一件事情,用盡各種方式完成它,也達到一個當初沒有想到的境界。對於那時候住校、生活很單純的我,這是不得了的事情。」

綺貞意義上的第一首歌,也是在那個時期創作的〈情歌〉,對她而言,那首歌比較像是一個素描,一個習作。「雖然沒那麼成熟,但有摸索所謂寫歌的痕跡還蠻深。」因為時常參加比賽,在茫茫歌海中難以抉擇,也不想唱重複的歌,就放膽把她當時僅會的一些東西,想辦法變成一首歌。「其實在寫的時候,沒有意識到在寫歌,現在回想,其實那比較像是 Comes from limit,當你在極限時,反而能激發創意。」

記憶的圓舞曲

喜歡音樂,有些歌曲自然會觸動情感,但那不單是旋律本身,更多的是情緒和回憶,對於綺貞而言,〈白牡丹〉這首台語歌,或許是最能喚起記憶的一首歌。軟軟的聲線,悠然輕軟的曲調,她每次聽見,就彷彿掉入謎樣的時空,憶起住在東湖的奶奶。「她每天下午都聽廣播電台,不然就是放鳳飛飛的黑膠唱片,在午後的暮色,你總是可以看見她的身影。她不識字,還有一點點癲癇,我遠遠看她坐在暮色中,聽著音樂,頭跟著搖晃,那時候我很小,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不知為何就會覺得很想哭。要離開的時候,她總是會拿一個很油膩的便當,裡面放兩塊她炸的排骨,然後很粗魯地把我擁入懷中,塞一百塊給我。」

有些歌曲會想到某人,而某些歌曲又會讓人憶上自己。對於現在沒日沒夜製作新專輯的綺貞,Sting 的〈Fragile〉或許最能形容當下的脆弱,「一首歌只有四分鐘,但從寫開始、製作、到所有碰過這首歌的人,工作的時間遠遠超過四千分鐘。所以生命的濃度壓縮之後,你又剛好在裡面,你是讓這件事發生的人,你聽到的不是音符、音準或是哪一個字句,而是很多人生命的片段在飛舞。」就像看到某部電影,就會浮現某句台詞,想到某一句歌詞,就會想起她的歌,在我們生命中陪伴的時刻,綺貞的聲音和文字,一直都在,「當歌曲發行的時候,它就不只屬於我,也屬於其他人,聽者有他們自己生命的交疊。」

每個人都是宇宙的繁星

從《華麗的冒險》開始,綺貞就將之後的專輯設定成三部曲,在《華麗的冒險》裡她寫:「獻給母親和不斷攀升的宇宙。」對她來說,就好像是月亮開始盈缺,但也同時微小地影響著大家。《太陽》,就是一個質量很重的自我,歌詞也是關於我。即將發行的專輯,無疑就是接續這兩張之後的重生綻放。「綻放有很多種解釋,它可以綻放成時間的分分秒秒,也可以綻放成花的姿態,或是一個人的各種姿態,比如說演唱會、唱片、組樂團、出書,或是攝影展,把一個人對這個世界的感受跟看法盡情表達。同時它也代表著,從我出發去寫我接觸到各種不同的你,也可能是寫一片葉子,甚至是一滴雨的故事。」

在〈旅行的意義〉裡,她帶我們用文字品嚐了夜的巴黎,也踏過下雪的北京,這次三部曲的最後一張專輯,則是遠赴土耳其和南非取材,以期表達每個人都是宇宙中的繁星之概念。「『花的姿態』這樣的概念,花了十年的時間,現在藉由這三部曲,有了完整的呈現。這張專輯也像是自己演化的過程,你要在能夠忍受那個疼痛的狀態下蛻變,又還能保持自己最珍貴的純真──你得不斷去檢視自己在不在,還有沒有更多可能跟你一起成長。」而這張專輯裡的〈時間的歌〉,更是她特別想獻給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非常難的理論,愛因斯坦說,時間不是線性,過去現在和未來是同時發生的,這個觀點改變了我對時間的觀念,因為他,讓我寫出時間的歌,在分分秒秒中綻放。」

那些關於快樂痛苦的旋律

無論是瀟灑昂揚的〈Self〉、著墨暗戀滋味的〈太聰明〉、無奈的〈表面的和平〉,或是淡然的〈小塵埃〉…,她寫的每一首情歌,都是屬於個人的感情觀,或許也正因為沒有固定的愛情觀,才寫得出各式各樣的情歌。「我對愛情或許真的比較悲觀,一直覺得人生能夠吃多少頓飯是有限度的,可能你吃一頓就少一頓,要好好的吃。幸福也是,感受到幸福就好好體會、好好珍惜。它有多少你不知道,因為情感會一直變動,不會一直好或一直壞。現在就算痛苦也無所謂,好好地浸泡在那個痛苦裡,得到痛苦的全部。得到快樂,也不用去想明天是不是還會這麼快樂,也是今天好好的快樂就好。」

感情對她而言少了傷感的成分,但的確有些讓她聽了難過的歌,而這些歌曲的共通點就是有電鋼琴的元素,在當時的抒情歌裡一定會用。「它有一個固定的音色,但這種音色現在很少聽見,彷彿它是時代的產物。所以你聽到那樣的音樂,會被拉回八○年代的場景,但卻是聽它述說一種已經逝去的,再也不在的事實。但歌本身還是美好的。」

那說到快樂的歌,David Bowie 跟 Queen 一起唱的〈Under Pressure〉就是綺貞每天早上的起床鈴聲;除此之外,還有 Sting 的〈English Man in New York〉──關於英國同志作家 Quentin Crisp的歌,「他讓我想到王爾德,同樣因為言語備受爭議而飽受抨擊,有些人很喜歡他,有些人批評他。外界對他已經很苛刻,年紀很大的Quentin Crisp想找伴,可是在感情的過程中卻怎樣也不順利。即便他才華洋溢,但還是要獨自面對寂寞和死亡的恐懼。我聽到這歌,就聽到 Sting 很簡單唱他早上吃什麼,但聽到副歌最後一句歌詞:『Be yourself, no matter what they say』,就覺得很感動,雖然道理很簡單,但他唱得特別有說服力。」

各種可能性

在音樂舞台上持續綻放的綺貞,在藝文的各種領域裡,也不斷以自我的姿態創作、重生,無論是攝影、文字或表演,對她而言,都像不同的手指,指著同一個月亮,「那個月亮是經過濃縮、提煉,經過時間的發酵後留下來,最具有永恆價值的東西。在這些創作模式之上,你得保有自由,但這是很難的。雖然所有人都追求自由,但沒有限度的創作自由讓人迷失。譬如說攝影好了,它有一個格子在,有一個限制,這樣反而讓你看到想看的東西,得以更深入的體驗,就知道要捕捉或要接近的是什麼。」

在她的眼中,底片相機跟數位相機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數位相機開啟了一個時代,讓影像的取得如此輕易,但也因此,無法依個人的看法創作。但在底片相機的世界裡,拍攝者必須得選擇底片、設計重覆曝光、換光圈…,這些小小步驟堆疊而成的詩意,也是她深愛的主因。「底片相機在拍的時候是現在,同時保存過去,也給了你未來的暗示。數位相機馬上可以看的特性,雖然沒有底片相機的神秘感,但卻多了現代人最需要的便利。」

以瞬間記載永恆

因為攝影中帶有的獨特氛圍,綺貞於2012年與 Agnes b. 合作《背對哈瓦那》之後,這次的開襟外套攝影展再度參與,以一張拍下媽媽在繪畫的相片,用瞬間記載過去、現在和未來。

與媽媽有著深厚感情的她,更以這張相片訴說了對她的感激之情,「媽媽年輕時撫養我和弟弟,每天面對的就是生活,她沒有時間思考實際生活以外的事。後來當我成為歌手、看我的演唱會、聽我的歌,她有曾經對我發出很可愛的疑問──『你真的是我生的嗎?』」

對於媽媽而言,綺貞所做的這些與創意相關的事情,對她來說無疑陌生,直到綺貞鼓勵媽媽上畫畫課後,事情彷彿有所改變,「她好像得到一支神秘的鑰匙,每天想到就畫,去公園畫風景,或是畫我。我突然發現,從前認識的媽媽不同了,她居然拿起筆畫我的素描,那種感覺很特別,有點像作夢,她的轉變在我看來是很不一樣的。」從這張照片裡,綺貞看見了女性這種看似脆弱卻又充滿無限可能。而這,也描繪出媽媽與所有女性的面向,也是綺貞每首歌曲裡頭的,勇敢細膩的女性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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