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未亮，他已亮，莫莉的破曉之火。Soft Fire in the Dawn：Molly Chiang

「那如果你可以是一種水果，你想當什麼？」聽完我的問題，莫莉有點困惑地笑了一下。初冬清晨的巴黎，天還未亮，我們一行人已換上Louis Vuitton 2026早春度假系列來到街頭準備拍攝。這個時間的路上，只有為店家送貨的司機們和零星的跑者經過，流露一種安靜卻蠢蠢欲動的感覺，格外契合這次拍攝的氛圍。

大部分人對莫莉的印象，不外乎就是「很拼」、「很有存在感」，跟我今天見到的莫莉大不相同。採訪當日的他，彷彿正在進行一場自我統整，把過去一年多以來的心路歷程消化、排解，沉澱出一份體悟。每回的企劃，都是他不同階段的心境。曾經衝過、拼過、忙過，也有那種「就是想紅」過，如今的莫莉用了一種更專注的方式，去講他的故事，做他想做的事情。

「我覺得那是一種，還沒完全甦醒，但心裡已經開始有小小火苗要燃燒起來的感覺。」被問到本次主題，莫莉表示，它很符合自己現在的心境：「原因是因為，它有一種安靜中帶著期待的感覺。可能我接下來想走的方向或計劃，就像是一個新的篇章，所以我覺得這個拍攝企劃就像是『每天起床，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你心裡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那種感覺。你也會很清楚，把自己重新整理後，是以一個更穩定的狀態在前進。」

潛伏於黑夜的火苗正在燃燒

當一個人被檢視，很多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懷疑都會通通跑出來作怪。身為非公眾人物的我們，平時就有很多焦慮來源了，很難想像，要是自己今天是被社群媒體佔據生活的意見領袖，被丟在鎂光燈下凝視，那腦袋該有多混亂？莫莉聽完淡淡地回：「我覺得很多人把『焦慮』這個詞想得很負面——我自己以前也是。但我現在覺得，它不一定是負面的詞彙或狀態，因為很多時候焦慮不是單純的負面，它更像是一種『內心在提醒我什麼很重要』的訊號。」或許是已經被訓練成鐵打的心智，他解釋：「它讓我知道自己正在乎、你正在很投入的事情是什麼，也代表我不想只是停在原地。所以，不安和焦慮在我生命裡的角色，其實像是一面鏡子，逼我去面對那些我還沒處理好的課題；因為有它們才讓我真正去調整自己，然後在混亂中慢慢長出新的力量。」

時尚是日常選擇的積累

在時尚產業打滾多年，莫莉常是觀察與詮釋風格的人，但他卻不認為自己只是一位時尚 KOL。從時尚、美妝、旅遊到運動，只要是他喜歡或是想要去做的事情，他都樂於用百分之百的心力去嘗試並投入，不曾想把自己歸類在特定框架中。「因為比我了解時尚的人真的太多了，我不會覺得自己特別是哪個領域的專家——但我在做喜歡的事情的時候，絕對是對自己有意見的。」莫莉解釋：「先不要分領域，但我覺得你身為意見領袖，首要準則就是，你一定要對自己的東西跟一切是有意見的，不管是文案或其他東西，所有事情都是要以你自己的意見為出發點。這才是我掌握的核心。」

「我或許不是最專業的那一個，但我可以很確定的是我真的很愛這份工作跟愛時尚。因為，時尚現在對我來說，不光是外表，它是每天面對生活、風格的選擇。例如你要選什麼顏色、風格，或你今天要用什麼情緒、樣子去面對自己或世界。時尚就是像是日常小選擇的累積。它可以提醒我們，每一天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定義自己。」

停下來，才有力量走得更遠

上個月結束的春夏時裝週，對莫莉來說，算是一場自我療癒的過程。我好奇地問，他是怎麼在繁忙中找到時間去修復自我？路途上又有什麼新的體悟？「老實說這次時裝週對我來說比較不像工作，就像你講的，反而像是一個『自我療癒的過程』。」莫莉聽完回道：「以前我的狀態是，不管是時裝週或是工作上，一定都要做到很完美、很用力，才可以在大眾面前或自己心裡站得穩固、感覺有在前進。但我在這趟時裝週過程裡最意想不到的發現是：原來不需要每個瞬間都很強大，我也可以有放鬆的時候。」

原本正看著準備好的筆記，他突然放下手機，感性地說：「你知道我那天看到一句話，他說我們總是覺得自己很忙、沒有停下來很厲害，因為我們都是在不停往前衝的時候，被稱讚『好努力』、『好強』，久了就會害怕，一旦停下來是不是就會被看成懶惰、不上進？所以自然就不敢停下來。」莫莉接著解釋，他覺得生活不是要一直證明自己「有在做事」，而是要在前進的時候全力以赴，在停下來的時候心安理得。「我以前會覺得這是種稱讚，可是現在覺得某種層面上，長期下來是很不健康的，別人看你也會覺得很有壓力。所以這次我想讓大家知道，我也是人、我也會累，停下來並不可恥，因為停下來不代表你不努力，而是你開始懂得給自己空間，去消化、去感受、去修復，才能讓你有力量走得更久、有機會去思考新的事情。」

用真誠包容脆弱

先前有提到，時尚並不只是表面，是一連串日常選擇的積累，也是形塑個人表達的方式。而大家習以為常的社群分享，很多時候也只是過濾後篩選出的精華，並不能總結一個人的全部。「其實我私下蠻安靜的，蠻會察言觀色、看狀態。如果需要我變E人的時候我才會變E，但我也立刻很I。我只有跟我比較熟的人才會比較大聲。」他突然爆笑，可能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比起過去喜歡在網路上分享開心的一面，莫莉開始練習擁抱脆弱，也不吝嗇地在自己的平台上分享心路歷程。他說，自己是一個很需要儀式感的人，因此把不安的情緒呈現在作品裡，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自我交代的過程。「如果我只是把它藏起來，只會越積越多；但當我透過創作把它們整理出來，給它一個形式或出口，那個瞬間我會覺得自己被理解了，也算是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他不會刻意美化那些不漂亮的時刻，而是用誠實帶著包容，去把這個主題，用他熟悉的方式帶給觀眾。「而且我本來就很喜歡分享——不代表要展現最完美的一面，有時候反而是把最真實、甚至最不堪的一面拿出來，觀眾才會覺得：啊，原來我們都一樣！這份共鳴對我來說就是（分享的）意義，那些脆弱也就不再是傷口，會轉化成一種力量。」

山竹姊姊來了！

「我希望大家在這次專訪裡，不只是看到一個很用力、很光鮮的莫莉，而是能從文字和影像之間捕捉到我更完整、多面向的樣子。」他表示：「我想讓大家感受到的是，我不是一直都閃閃發光的人。我跟大家一樣會有不安、有需要休息的時候。然後想讓大家看到『原來真實也可以很美』，那就是我現在最想傳遞的莫莉。」以往在超市買水果，莫莉總是挑那個最漂亮、最無瑕的，覺得有裂痕、有凹陷就是不好的——這個方法也直接套用在他身上。過去的他總要求自己要做到無可挑剔，別人才會肯定他，才能獲得自己想要機會。「但我現在覺得『不用很完整，才是完整』。因為人生本來就會有裂縫、有遺憾、有情緒起伏。也因為有裂縫，我們才有空間裝進新的東西進來。如果一切都完美無缺，我們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去學習、去體驗、去感受新的可能；一直追求百分之百的完美，反而會讓自己很累。」他接著說：「所以我想，真正的完整不是沒有缺口，而是能帶著那些缺口繼續生活。」

「那如果你可以是一種水果，你想當什麼？」我收起紙筆，突然很隨性地問。「嗯……我想當山竹！」莫莉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因為它外表看起來很堅韌，但其實剖開之後內心是很柔軟、很可愛的！」他說完大笑。車外的天色漸亮，路燈也熄滅了。一片藍色的天空展露著微微的黃色光暈，像是順著訪問的情緒漸變，從迷茫的黑夜到破曉，再用破曉迎接白日的未知。早上七點半，日子還很長，我們一行人下了車，朝著街道盡頭的陽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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