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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姍儒專欄】「你是什麼顏色的人?(下)」

「雖然習慣用各種顏色定義人,卻漸漸知道我們根本無法用單一顏色界定他人,因為每個人其實都有好幾個圖層,不再像孩提時代那樣是一塊純色。」
【吳姍儒專欄】「你是什麼顏色的人?(下)」

她膚色像鴛鴦奶茶,笑起來居然有大人的溫柔婉約,內雙大眼睛笑嘻嘻的樣子配上微微下垂的淡眉毛卻有股清新自然的可愛。制服裙子下的一雙大長腿搭了好學生模樣的白色 短襪與黑色皮鞋,我幾乎要覺得她身上有股異香…用顏色來 定義她,可能就是一抹溫潤的嫩白色配上點點粉紅與討喜的粉紫。可是,到底為什麼有人可以國小就這麼漂亮啊?!金玲就這樣如夢似幻地走過我們班,皮一點的男生們呦呼呦呼 亂喊叫一通,其他有的害羞默不作聲,有的靦腆揮手說「金玲~嗨~」。 延伸閱讀【吳姍儒專欄】「你是什麼顏色的人?(上)」


不給她當校花,還有誰敢當校花? 

驚鴻一瞥之後,我跟金玲的認識原本應該到此為止, 畢竟許多女孩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她那種天生長在枝頭的美女怎麼可能會跟我這種麻雀認識呢?直到我們國中意外在去 補習班的捷運車廂裡相遇,她才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相認, 爾後我們有段時間常一起吃咖喱飯,一起下課空檔走路去買 珍珠奶茶還有生煎包,碩大的南陽街我莫名其妙成為跟在仙鶴旁的土雞,她的突出襯托我的突兀,她永遠都在收情書和姓名貼紙,她是紫薇,我不是金鎖,我是容嬤嬤。認識金玲 後我發現其實她也沒有大家想像中的仙氣非凡,更沒有賢淑謙恭的特質,她在異性與大眾面前展現的是獨有的優勢與一個受歡迎的人該有的樣子。她當然有可愛討喜外向懂事的個 性,每次補習遲到她都會有一套新的說詞幫我倆脫身,當然 也有聰明搞笑的樣態,她喝珍珠奶茶永遠都會不小心把封膜戳出一個大破洞,再爽朗大笑把灑出來的奶茶吸得乾乾淨 淨。跟她相處會發現她是個亮晃晃的正橘色,鮮豔刺眼過目難忘。

可是,好幾個補完習搭上藍線捷運回家的日子,她會把情書一封封攤開用嗤之以鼻的態度誦讀內容給我聽,再毫 不留情地撕毀。往往,出站前,這些紙屑就會被撒落站內的垃圾桶。只有我看過她的不在乎和不屑一顧,沒有人會相信金玲有這一面。她會請男同學幫忙跑腿買大亨堡與養樂多, 然後趁大家不注意把熱狗吃掉麵包卻丟了,只是要故意讓身 邊的蒼蠅多浪費一點錢。認識越深,金玲在我眼中的顏色越 變越混濁,像在咖啡色與灰色裡加上金屬色的水彩,乍看之下光輝四射,稍加混合後只換得一攤洗筆水。因為金玲,我 在無法用顏色定義的人生中找到好幾種特殊色,如同第一次 發現色鉛筆有132色那樣覺得自己好像多了好多種陌生用法 跟選擇。幾個月後,我就藉口疏遠了她,因為我實在禁不起 透過我送情書的男同學們天天來逼著我要幫他們問個答案。 我還是一枝只能裝上紅橙黃綠藍靛紫的陽春彩虹筆。 

每個顏色都有我們想像、相信、以為⋯的樣子,長大的過程中,那個「除了土色都喜歡」的我雖然習慣用各種顏色定義人,卻漸漸知道我們根本無法用單一顏色界定他人,因 為每個人其實都有好幾個圖層,不再像孩提時代那樣是一塊 純色。當每個人都慢慢加裝上色彩斑斕的圖層,再套用了最 意味深遠的保護色後,辨識一個人的難度提高了,我們判斷 眼前的色塊增加了遲疑與謹慎,甚至有時候感覺錯愕絕望。 

就這樣過了好多好多年,入行後的某天,我坐在淺紫色的沙 發上,跟幾位雜誌社的編輯們討論我還是有用顏色定義人的 習慣這件事,他們熱烈討論了起來,她說她是深藍色,他說 他是銀灰色,她又說「可是我覺得你是鮮黃色耶⋯」我聽著 聽著突然悟透一個可愛的道理,不論我們有多少圖層,有多 少色塊,有多少混合的過程與結果,我們都要有光才看得見 不同深淺的色號,但是光會變呀!用不同的角度看不同的人 會有不同的學習與看見。當時的金玲用她的方式存活堆疊, 當時的我用我的邏輯亦步亦趨跟隨,沒有絕對的對錯是非, 畢竟人嘛…色彩配上各式質地才能有美麗動人的故事可說⋯ 是吧。 


今天要聽:黃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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